【專題】曾繁光疫下「揼石仔」 助精神病友捱過去
2021-05-03 07:04
全球疫情未息,社會政局不斷轉變,許多香港人心中焦慮不安。在中環的私家診所中,縱無法看到精神健康問題的全貌,但精神科專科醫生曾繁光已洞察到情況嚴重。有老人家懼怕染疫亡,困於家中大半年,認知能力大倒退;有上班族日噴一公升酒精消毒,始發覺強逼症舊病復發;有手停口停的病人致電求助,冀可獲轉介公立醫院精神科。他慨歎,疫下不少市民面對生存壓力,政府卻無對症下藥伸出援手,作為醫生亦只能盡力「揼石仔」,「做到幾多就做幾多。」亂世之下,曾繁光只願大家好好活着,抱持希望捱過去。
記者 林紫晴 攝影 蘇正謙
復活節假期間,曾繁光收到訪問邀請後,即爽快答應:「好呀」,相約一周後見面。訪問當日,他身穿紫藍色西裝外套,配襯同色系的立體口罩,坐下來從容一問:「今日想傾甚麼呢?」
長者疫下欠活動加劇抑鬱
疫下新常態,所有人都要重新適應。曾繁光直言,疫情初期許多人很擔心,焦慮感覺忽然增多,去年下半年開始,更多了抑鬱現象,「就算是已康復的病人,復發的機會亦增加了。」他說一名七旬婆婆,本身只有初期認知障礙及輕微焦慮,已服用處方藥物紓緩病徵。但自去年疫情爆發,她足足八個月沒離家,結果病情每況愈下,「困在家中基本上無運動、無社交,沒有思想上的活動。」
「她來到時成個人『震騰騰』,好驚地問我會否中招?我答她放心啦,中招我們一齊去隔離。」曾繁光說,婆婆以前會出街買餸煮兩味、去公園耍太極、跟老友記飲茶,疫情下全部停頓,抑鬱情況更加嚴重,「食飯吃不落,成個人落晒形。」甚至出現明顯的認知能力倒退,連有否吃早餐都記不起,令他憂慮社會上有不少老人家,因疫情出現類似情況,甚至延誤治療,令病情惡化。
怕染疫狂噴酒精 強逼症復發
疫情下舊病復發的個案,曾繁光屢見不鮮。一名曾患強逼症的年輕女子,其清潔癖好本已治瘉,但因對疾病有恐懼,不斷清潔消毒才安樂,「疫情初期酒精缺貨,她溝漂白水來噴自己雙手,噴到爛晒,又不停洗手。」之後酒精供應恢復,她便用酒精從頭噴到落腳,連家人也不放過,「一公升的酒精可以一日內噴完,嚴重到不能上班,她發覺自己的強逼症翻發了。」最後該名病人服用藥物治療約兩個月後,病徵才得以紓緩。
過去一年,曾繁光的診所收到大量查詢電話,但他接觸到的病人只是冰山一角,「打來問症的人有好多,礙於經濟問題,他們擔心負擔不起診金,詢問如何到政府那邊排隊看病。」一些舊病人亦因失業問他:「可否減收診金?可否收便宜一點?」曾繁光無奈苦笑。
病人手停口停 盼轉介公院
醫者視病猶親,曾繁光眼見有病人已花光積蓄,便轉介他們到公立醫院精神科,「如果不能停藥,我們都會建議他們繼續回來取藥,等政府有期才過去看。」不過,即使病人排到期,政府會一次過發放半年藥物,他認為沒有定時調整藥物分量,等同放任病人「自生自滅」,有病人甚至說笑:「不如將藥物賣出去換錢,我現在最困難是無錢。」聽到這番話,曾繁光雖知只是開玩笑,但也說明病人正面對的生活衝擊,教他心酸。
曾繁光只好根據病人手中的官方藥物,調整藥物分量,若要為病人轉藥,又要考慮政府有否相應藥物,「補漏」工作並不少,「我們只能盡一下中環診所『揼石仔』的責任,做到幾多就做幾多,不要令病人處於很困難的處境。」
過去三十年,經歷九七回歸、○三年沙士及○八年金融海嘯,曾繁光留意到,每當經濟下行,精神病人數目、輕生個案都會增多,「經濟困難引起的震撼是最大的,這一兩年我相信是前所未有那麼差。」社會政局的轉變,加上無了期的疫情,令港人更感焦慮,「幾十件事一齊來,社會政治環境帶來的轉變,疫情下有人病、有人驚病,無工做無收入,出現即時困擾。要如何紓緩他們的壓力呢?政府是否需要貼心些,聚焦地幫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呢?」
港人思想兩極化 社會很焦慮
曾繁光坦言,現時香港人思想兩極化,反映整個社會很焦慮,「如果比較閒適舒服的話,你會想想不一定會這樣,世界是彩色的。」在他眼中,黃藍立場只是小事,「好似你信天主教,他信基督教,她信回教,我信道教。羅大佑首歌都有唱:關帝遙望天父。這就是香港,應該是超級多元共融,但這東西現時沒有了,只有極端對立。」
「剛才有病人問我,不喜歡都要面對嗎?」曾繁光說,即使在不喜歡的環境中,都要學習如何生活,令自己生存得好一些,繼而創造自己所想的事。反問曾繁光不難嗎?他斬釘截鐵地說:「不難,大家都在學習。」
他想起一套電影情節,故事主人翁一家在文革被批鬥完,去到一個又黑又潮濕的房子,同行家人問他如何在此生活,「主角說:『只要有地方落腳就可以,無窗就從牆上挖個洞,就會有陽光、花香。』」即使處於亂世、黑暗中,他相信抱持樂觀的心,總會看到風和日麗的日子,「只要活着,抱住希望去捱,會捱得容易一些,更大機會捱得過。」
只要活着,抱住希望去捱,會捱得容易一些,更大機會捱得過。
《星島日報》
最新回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