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学林|白发

2022-08-24 12:55

人过了三十,白发渐见。起初是讶异的发现,渐渐是熟悉的了解。白发不多,而且都乖巧地躲在浓浓的黑发下面,因此我采取「姑息养奸」的态度,任由它们安于本位。但不久之后,白发的长度有点放肆了,我心就兴起了拔掉的念头。但传言「拔一生三」,斩草除根之后贻祸更深,于是采取了眼不见为乾净的消极方法——剪短白发。先是夹起一撮头发,然后左挑右拨,在镜子前面反覆折腾,终于锁定目标,这时剪刀要够快够准,才可去掉一根。

如是者,养成了剪短白发的习惯,每隔一段时日再去发廊染色,全头上了啡色,才有一段日子的安静。友人问我,白发反正如此安份,不剪不行吗?我才意识到问题不是白发,是那躁动的手,心瘾起了,非要剪去不成。那白发没有消失,但变短了,却争取了时日。纵然我不知道争取这些时日是为了甚么。

姑息养奸不成,斩草除根不敢,我倒是甘于「自欺欺人」。然后我又想起了以往读书时,关于白发的记载,唐宋两个伟大的文学家,都不约而同写过白发。先是李白的「朝如青丝暮成雪」,用雪写白,还另有一诗写「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」。再是苏东坡写的词:「早生华发」,这里的「华发」,就是花白的头发。想来儿时读的这些名词既好听又文雅,那时觉得白发隐然就是睿智文人的典型写照,奢想有他们的与俗不同,还有那股孤芳自赏的高傲。那时尚未知晓年纪的增长才是白发悠长的原因,而衰老的悲哀,青春的人是不懂的。

看过一篇散文,作者说一个大学师兄行将毕业,在宿舍种下一株木麻黄,他说大学多年,要留个纪念。其后时光飞逝,该师兄人生际遇起伏,而该株木麻黄冬去春去,依然青青。时光过去,白发如树,全是记认。长大的痕迹,老去的花白,剪短不过是另类记录它增长过程的方法,如何处理,都是性格使然。

散文的结局颇为伤感。很多年后,作者与师兄说起这株木麻黄,谁知师兄全然没了印象。那株仅存的木麻黄,后来也被人连根拔起了。原来记忆,如斯不堪一击。这样想来,从出现到依附一辈子的白发,倒是浪漫的记认。

电邮:[email protected]


林溢欣
作者为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哲学硕士,中文科补习名师。

文章刊于《星岛日报》2022年8月24日教育版专栏「学与教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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